被制約下必要的反思

//在庭上時，我問律師要一份文件，律師說何桂藍也有，不如你們交換看吧，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說，當然不行啦！旁邊的懲教職員也立即否決了律師的提議。可事後回想，卻有點不寒而慄。為什麼我會不假思索地就拒絕「交換看」這麼個平常的動作？

當時的即時反應，覺得律師的提議可笑、不可能，其實是懲教訓練出來的啊。人和人之間有著嚴格的屏障，不能交流、不能分享，即使是多麼人畜無害的借一份文件看看。

庭審期間我和阿藍經常同出同入，可從來無法自由傾談，說多兩句話就得立時把我倆分開到不同的房間。所有能到自己手上的東西都得經過仔細檢查，包括律師交來的每一張紙，得到許可了才真正屬於自己，打上代表身分的囚號。而那個號碼就是圍牆，所有不屬於自己號碼的東西，碰都別想碰。也不要有任何自主處置自己東西的想法，連把自己的家當交給家人都得申請，甚至連撕下自己的練習簿也是大忌。

當你日復一日的生活在這些規矩之中，很容易就會忘記正常的人際交往是怎樣的。律師的建議，是一個提醒：其實可以和任何人聊天交流、可以交換手上的東西、可以自行決定想做些什麼事，才是正常的啊。不要因為生活在一個扭曲的世界，就習慣那些扭曲的規矩，甚至內化成一種理所當然的反應。這大概是一件需要長期警惕的事。

人真的是一種很容易被制約（conditioned）的動物，「不要習慣」說來輕鬆，做起來卻不簡單。而這種制約並非只限在獄中：「安心出行」成為日常、手機實名制勢不可當、查冊越收越緊、「香港加油」成為禁語、政治人物不談政治；一些高官辦公室擺放習近平肖像，書展卻越來越不能擺放六四書籍，連龍蝦也涉嫌危害國安...... 這一切一切，都在制約我們，接受沒有權利、沒有自由、沒有私隱的生活，接受「國家」大於一切，不受任何人監督的邏輯。

當社會巨變，不正常、不應當的事情通通成為了「新常態」。如何抵擋潛移默化的巨大力量，不失去對是非的判斷，不被專制的邏輯同化，不失去自主性，是我們共同面對的難題。需要時刻清醒、時刻反思，和同儕互相的提點，並盡可能在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內正常生活，多說人話。即使規矩不能違背，也要多問為什麼。

當荒謬成為日常，抵抗就是每時每刻每個人都可以做的事。別小看自己的力量，因為每一分的抵抗，也在影響著社會的大環境，影響周遭的人有沒有那麼容易被制約。我這個在小監獄內的，也得靠大家經常提點我正常的世界是如何的呢。

#原本只想講兩句的不知怎麼講長了
#坐監令人長氣
#希望無悶親大家 //

📌 全文：鄒幸彤Patreon